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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航空业之殇
作者:小清新的星股神巴菲特在今年5月的股东大会上宣布,其旗下公司已清空了美国所有航空公司的股票,总计数十亿美元。巴菲特认为,受新冠疫情影响,航空业已发生根本变化,三四年内航空客运人数都不会恢复到去年水平。恰如美国多次熔断的那个段子所言,在黑天鹅面前,无论是谁都太年轻了。
航空业不好过,飞机制造业同样步履维艰。2019年3月,因为飞机坠毁,波音历史上最畅销的机型737MAX系列飞机被停飞,这便是航空业梦魇的开始。在随后的日子里,总会听到波音即将复飞的消息,但一直到新冠肺炎疫情发生,这件事都没能实现。而一个更残酷的事实摆在了眼前:没人坐飞机了,也没有公司买飞机了。两次黑天鹅事件,彻底让巨头波音傻了眼,波音的股票跌跌不休,竟然不及茅台三分之一。
我所在的航空公司,是一家小规模的航空公司。中国的航空公司大都是集团军作战,四大航有一堆全资或者控股的中小航司马甲。被债务和疫情快要拖累的海航集团,旗下就包括了天津航空、祥鹏航空、香港航空、首都航空等一众小马甲。疫情来之前,海航已经通过吸血或者买卖蚕食着旗下的航空公司;疫情发生时候,这些子公司也就难免被海航巨大的负债所牵连,即便盈利能力再强也终究免不了为他人做嫁衣的悲伤命运。
▲印度支教记忆
我们公司是属于国字头的一家,偏安于西南的一角,公司只有30架的波音飞机,2400多个员工。之前MAX停飞的时候,航空人总觉得小航司的冬天来了。中小型航司受成本所限,要么像厦门航空一样全部飞波音、要么像四川航空一样全部飞空客,这样就能省出来维修保养以及雇佣机长的资金。所以我们感叹着公司的不幸,眼红那些拥有波音和空客两种机型的大公司。
等到疫情来的时候,我们猛然发现,原来在新冠病毒面前,MAX停飞事件带来的影响不值一提,连黑天鹅的一根羽毛都算不得。以前总担忧飞机少,现在总认为飞机多,飞机飞与不飞竟成了特殊时期最艰难的抉择。国航、东航、南航三大航空公司,南航机队规模最多,所以亏得也最多。只要飞机停在机场,停车费、损耗费、租赁费用、人力成本都是一大笔钱。饭店可以选择关门歇业,这样就不会继续亏损。航空公司不可以,只要有飞机在名下,就一定会亏钱。
不飞会亏,但是飞呢,也许亏得更多。在二月和三月,不少公司出现了不足百元一张的机票,飞机票卖成了白菜价,以至于有了"坐飞机比打车还便宜"的情况。我们这些贫穷的地面员工觊觎着这份低廉的票价,久居家中只想买了机票来一场生活走就走的旅行,但是终究没有行动,因为在无尽的诱惑面前,是极具传染性的病毒。
▲大理的稻田
航空公司最赚钱的时候,无疑是春运和暑运两个时段。搞定了这两个旺季,那基本就搞定了全年营收任务的四分之三,剩下时间所要做的就是少一点的亏损。但是这个春运,却是民航史上最惨淡的春运,甚至连往年最淡的淡季都比不上。好友是客舱的空姐,她说头一次见到一个飞机坐不满十个人的。有时候载着一半人的飞机,返航时只有一两个人,空姐比旅客还要多。
我们从二月期盼到三月,从三月期盼到四月,从四月期盼到五一黄金周,直到这个暑运。我们总期待着一切像当年的非典走后一样,市场会在瞬间爆发,但是一切似乎都落空了——报复性的消费并未出现,报复性的死宅却无比坚定。即便方舱清零,雷神山、火神山关门,武汉解封,北京完胜,再好的消息也换不来人们出行的热情。而此时,我们却发现,新冠肺炎已经近乎席卷了世界上每一个国家。
随着全球疫情越演越烈,一家家航空公司走上了倒闭和卖身之路。3月5日,欧洲最大的支线航空公司Flybe宣告破产,成为疫情期间第一家倒闭的航空公司。到5月初,全球已有9家航空公司破产或申请破产保护,盛名之下的澳大利亚维珍航空也申请了破产。追踪服务机构Cirium的数据显示,全球26000架客机中,有近17000架停在世界各地机场。有人说:"飞机停在机坪上晒太阳,你能听到钱融化的声音。"
航空公司本就不是赚钱的行业,2019年三大航合计实现营业收入4113.63亿元,净利润不过122.55亿元。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同期的鹅厂一家总收入就有3772.89亿元,净利润为933.10亿元。只是在疫情面前,三大航2019年一整年的利润都灰飞烟灭了。单是二月份一个月,三大航就亏损了209.6亿元。钱在融化、心在滴血,航空人惴惴不安。但是三大航毕竟家底厚,如我们这种底子薄的小航司,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地节支、拼命地创收了。最近西南地区红土、瑞丽都已经卖身国有资本,成立之初他们都有做强做大的宏愿,只是最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至少这样不至于完全死去。
丽江夜色
疫情严重的二月到四月,隔壁的几家公司从年初就已经对他们的员工下手,他们一周只允许上一天班,即便是一天也是幸福无比,因为有些人已经开始无限期的无薪休假了,甚至于在内部停车都开始按月收费。三月伊始,我们公司决定不再给地面员工发放工装,至于飞行员和乘务员,则是损坏了才给发放。公司的租借的绿植全部换掉,白天不允许开灯、饮用水成了奢侈品、食堂再难出现牛肉,当一切的细小的改变摆在面前,我们发现一切都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当下,作为个体的我只有去面对惨淡的人生。公司一直念着我们的生计,看着周围公司很早之前就在变相降薪,我们怀着感恩之心为公司喝彩,直到五月也默默接受降薪这一事实。去年计划中的普涨工资,没有人再提起,这个时候只要能有班上,已经感激不尽。我们都知道,公司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航空业在新冠肺炎面前是如此脆弱,甚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只是谁也无力改变什么,哪怕体量大如波音、阿联酋航空、海南航空,也不得不接受时代无情的碾压,顷刻间便可能化为齑粉。
是的,航空公司在哭泣。只是从诞生之初开始,航空公司已经束缚了自我的手脚。当飞机成为一种不再奢侈的交通工具,原本的模式还固守着百年前卖票盈利的老旧方法,这最终虚耗成一锤子的买卖。即便一年的载客量达到千万,但是留不住的流量永远是虚无的水花。而我们这些总认为航空业会随着时代发展而拥有更多可能的人们,也开始丢掉了幻想,在思考着未来可能出现的变革。
公司一次次地进行着救赎。最早是免费承运医疗队前往武汉,一方面是作为企业的社会责任和良心,另一方面则能够换得一些小小的优惠。在无人坐飞机的情况下,能够送英雄们回家,也是需要拼尽全力去抢夺的。当公司的飞机和航徽出现在CCTV,我们所有人都为在这样一家公司自豪。即便她遭受着的是成立以来最严酷的寒冬,但我们仍然选择和它一起扛过去。我们希望它能好好活下去,这样我们也能好好活下去。
▲西雅图之夜
我记得罗永浩老师首次直播的那一晚上,也是我们公司首次的直播。虽然老罗汗流浃背,看着也不够专业,但战绩喜人——总计销售额达1.7亿,累计观看人数4875.4万。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网红、 明星、流量鲜肉走上了直播带货的道路。我们这边的主播是不会说相声的机长,木讷地看着镜头,说着不知所云的话,唱着毫无激情的歌曲,观看的人数大概400来个。到了第四五次直播,公司的空姐开始了直播带货,有机模、有抱枕,有丝巾,甚至卖起了丝袜。下面有人刷屏:"航空公司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居然卖起了周边。"是的,我们已经在为生存卖着吆喝,我们的飞机不再只运送乘客,也开始打起了物流快递的注意,我们运送着物资、水果,开启了另一种谋生的手段,为的只是挣几分钱的利润。
彼得·德鲁克说:"动荡时代最大危险不是动荡,而是延续过去的逻辑。"当我们不愿意去改变,那么只会让动荡一次次重演。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座山,撕开航空业光鲜亮丽的外表,更多时候只有不愿去改变的怯懦。如果我所在的行业不复存在,我将何去何从,我甚至还不知道答案,这更成了我恐惧的所在。只怕下一次未知来临的时候,我依然会被时代所裹挟,最终成为并不绚烂的泡沫,还没闪耀随即破灭。
来源:高校人才网
发布日期: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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