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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正月,毕业于四川农业大学,农业硕士研究生,现居成都。
座右铭:我们这一生将反复伫立于大雾弥漫的山口,唯有破局,才能打破僵局。
2021年6月
我硕士研究生毕业,在毕业当年的3月,我参加省上选调生招考成功,上岸某一地级市区县公务员。
或许不管是本科毕业还是研究生毕业,家人希望我有个稳定工作的心从没有改变过,而一毕业就能进入公务员队伍,实现学业与就业的无缝衔接,实在是一件让我后知后觉却让家人欣喜的事情。
2021年8月
我正式到报考的区县政府报道入职,现在仍然记得当时我的心情是平淡的、不以为然的,这倒不是因为考上了公务员骄傲,而是因为在本科和研究生期间由于专业原因接触了很多基层工作,和农村农业农户打交道是家常便饭,根本没有觉得环境、地域的陌生。
也正因为如此,家人和朋友都认为我会适应得很好,连我自己也这样认为。报道那天的事情也依旧很清晰,第一位认识的同事、第一位认识的领导、第一眼看见的办公楼、第一次走进单位的宿舍、食堂的第一餐饭菜,什么都还记得,但唯独没有一份归属。
我是一个环境适应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蛮强的人,我知道新的工作环境一定会让人别扭甚至拘谨,这是需要适应和主动融合的,所以自入职之后,我上班从来都是精神满满的,对同事友善帮助,对领导谦虚恭敬,对老同事尊重亲切,对群众和老乡耐心负责,下班也会爽快应约同事的饭局、宵夜、酒场,就这样一直到2021年的10月国庆节前后。
由于我和家人常住在另一个城市(省会城市),因此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需要利用周末不加班的日子在工作城市和生活城市之间来回往返,动车单边一小时,也许大家觉得好近。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真的跑起来才知道原来算上交通、周转、零碎的时间,单边是两个小时(开车单边一个半小时),并且还必须是不加班的周末,而不加班的周末被我这样周六早上走、周天下午回的跑起来也真的算是加班了。
不过辞职也并非是因为疲于路程。
我想一个工作,是否值得你付出青春,值得你舍弃家人、家庭去成全,要看它带给你的满足感。
国庆节前后,我接下了一个重要的项目,项目是省上的,资金有好几百万,省内但凡有申报能力的乡镇都会报名参加评审,竞争压力可想而知。
为了单位能成功评选上,我主动加班一个月,攒了劲儿想要为单位争取到这个名额,中途重感冒也没有顾得上,凌晨1点到单位宿舍睡觉是常事,就这样一直到项目材料上交截止时间到了,看到打印出来的评审材料有两本书那么厚,才放心去看了病。
不负众望,我们评选成功,在没有申报经验的情况下,我们甚至比过了那些已经申报过两三年的单位,实在是一件自我满足的事情。
不夸张的说,这个工作的新编文本材料至少70%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并不是觉得可以因此邀功,但是要一个认可我觉得也不过分。
然而事实是,办公室庆祝项目申报成功之时,我正好在县里参加技能培训,培训结束之后回到单位,没有同事或者领导正面回应过我的付出和辛苦,更别提询问我的身体情况了,那一刻突然明白,职场中只看利益,东西已经到手,也无所谓什么小啰啰了。
除此之外,同事之间莫名的情绪也让我无所适从。因为是研究生选调生,因此需要挂职入村,定期下乡协助开展村级工作,我其实是十分热衷于这件事的,因为我热爱三农工作,觉得为农村发展、乡村和谐出点力是非常有意义的事,但问题就出在你太阳光了,别人会觉得你格格不入。
因为我挂职的职位与村中一位副书记平等,村干部们不由地开起玩笑:人家可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哦;你工作十多年还比不过人家哦;人家是来镀金的,我们要接待好哦……诸如此类。
有一次看到蔬菜基地的沟渠走向,因为不是学农田管理的,出于学习的心态我问了村上的同事,并表示下地的经验确实不足,由此村干部们:前面有个坎儿,书记你要抬脚哦,毕竟你经验不足;书记怕什么,过两年就上去的人了,经验不足都是虚的;书记上去记得提拔我哦……诸如此类。
从一开始,我想下乡,到后来,我怕下乡,我怕的不是艳阳天,不是泥泞路,我怕的是我找不到合适的、礼貌的、又不失脸面的回应这些对话。默不作声,会有更多的迷雾;针锋相对,违背我内心的善意。
对现实的无奈,对未来的及其不信任,我突然发现,继续留在那个地方,我是得不偿失的。
我的对象与我异地,他也是体制内的工作者,我们一开始已经想好要面对异地生活甚至异地婚姻,只因为心中有一份对工作和青春的热爱,后来的种种工作情绪让我开始反思这个问题,牺牲照顾家人的机会、牺牲自我甚至是以后陪伴孩子的时间,为的是一个这样让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工作值得吗?
国庆节后,我开始每天在头脑里想这个问题,甚至有点抑郁,白天喜笑颜开,晚上辗转反侧,每天问自己三百遍我要不要辞职。
直到有一天生病,从下午睡到晚上,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想要开灯才想起灯不在枕边,张口想喊个人开灯,才发现无人回应。那一刻的无力感,不光是来于我自己,更是想到了没有我的家庭,也将有这样的无力感。于是我想要及时止损了。
2021年12月
我的申请取消录用文件下来了,我离开了,没有犹豫,没有遗憾,没有愧疚。在我离职后,先后有三四个不认识的同一批次考上这个地级市的公务员同事来加我的微信,诉说他们的不愉快,也询问着如何走取消录用程序。
决定离开这件事我一直很保密,直到我离开单位,有一半多的同事才知道我不是出差也不是培训,因为我不想自己的决定影响到还没想明白想清楚的同事,我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但后来也知道,陆续有好几个同事在试用期内申请取消录用了,还有那个让我很惊讶的同事:他是我们新入职选调生培训班最积极发言、最豪情壮志要奉献农村的人,我相信他当时说的不是客套话,因为眼神和信仰骗不了人,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击垮了他的战甲。
我并不是认为出了体制的职场就很美好,只是我知道,内心的健康很重要,在我回到有家人的城市,当我下班回家时,回的是一个真正的家。
作者注:按照目前国家公务员管理法,新录用公务员在试用期(一年)内提出取消录用申请,不会影响个人之后考编考公,也不会对个人档案、信用等产生不良影响。